偌大的房间里,只剩下两人,气氛瞬间凝滞如冰。
夜风吹开漏窗,将黎舜年笔直的背影投在墙上,竟好似伟岸了数倍。
沉默片刻,张武敛去方才的讥诮,拉了一把椅子到黎舜年身前,作势就要扶他起来。
“黎大人,起来说话。”
黎舜年纹丝不动,漠然跪在原地,仿佛没看见伸到眼前的手。
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,张武率先开口,语气刻意放得平和,却不免带上了一种虚伪的诚恳。
“黎大人,你我本无仇怨,为了一纸空诏拼命,值得吗?”
张武声音温柔,却似一把刮骨的钝刀,字字敲打着黎舜年的心弦。
不料黎舜年神色自若,只是回以一味的冷笑。
张武不以为忤,耐心不减半分,继续用低沉的声音蛊惑道:“只要你陪我演完这场戏,继续以朝廷使者的身份,把这封‘圣旨’送到天地会手里……”
“荣华富贵,王侯将相,唾手可得,不比屈居人下,做太监仰人鼻息强?”
黎舜年抬眼,目光锐利如刀。
“听闻保定巡抚战败后投诚于你们,结果举家仍遭屠戮,此事当真?”
张武脸上的假笑瞬间冻结,声音陡然转冷。
“黎大人是觉得,自己还有别的路可走?”
黎舜年缓缓抬起染血的袖口,擦了擦嘴角,动作从容,仿佛此刻并非阶下囚,而是端坐高堂的判官。
“圣君之下做宦官,尚可以尽自己的微薄之力,去做正确之事。
尔等口中的王侯将相,虽权倾一时,却为虎作伥,反倒不如一介阉人干净了。”
“况且……”
黎舜年咳出几口血沫,笑容却更显桀骜,“张将军,恐怕是高看我了。”
“哦?”
张武挑眉。
“我黎舜年,骨头还没软到能跪着吃你们施舍的饭。”
他笑得云淡风轻,好似安危不过漫不经心间的笑谈。
张武缓缓抽出佩刀,刀锋在烛光下泛着森寒的光,“你不慕荣华富贵,总该怕死吧?”
黎舜年直挺着身子,任由刀尖攀上自己的脖颈,眼睛眨都不眨一下,“我若是怕死,方才就该丢下圣旨自己逃命了。”
烛火不安地跳跃着,照清他苍白如纸的面容。
那一刻,这双眼眸中,所有的恐惧、愤怒、痛苦骤然褪尽。
只留下一心求死,近乎非人的决绝。
——却莫名与横尸在密林前的身影如出一辙。
黎舜年轻蔑地吐出最后一句回答。
“我,不会帮你说半个字。”
他甚至不自觉地往刀刃上靠了靠,一滴血珠沁出。
惊得表面平静的张武瞳孔骤缩,背后泛起一片冷汗。
刀锋压进皮肉,鲜血蜿蜒而下,他的眼底却浮起一丝讥诮。
僵持片刻,张武骤然收刀,爆发出一阵听不出喜怒的狂笑:“好!
有骨气!”
他转身离开,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:“既然黎大人不肯配合,那你就亲眼看看,这封‘圣旨’是怎么让天地会和朝廷……不死不休的。”
大门开合,夜风穿堂而过,满墙壁龛瞬间熄灭。
阴影吞没跪在地上的倔强身影,黎舜年的眼神也渐渐沉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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