滨海市的深秋,湿冷像长了霉斑的旧棉絮,丝丝缕缕往骨头缝里钻。陈默蜷缩在泥塘巷自家小屋的门槛上,一双过早显出粗茧的手紧紧捂着单薄的旧棉衣领口。巷子狭窄扭曲,头顶是蛛网般交错拉扯的电线,切割着永远是灰扑扑的天空。劣质油烟、下水道若有似无的发酵酸腐气,还有角落里永远扫不干净的垃圾堆散发的馊味,混合成泥塘巷独有的、令人窒息的空气,噎得人喉咙发紧。 屋内传来压抑的争执,声音不高,却像钝刀子割肉。 “建国,这个月的…厂里发的钱呢?”母亲李秀兰的声音带着喘,是常年咳嗽落下的病根,虚弱得像随时会断的风筝线,“阿默下学期的书本费…老师又催了…” “钱?钱钱钱!老子哪来的钱?!”父亲陈建国的咆哮像破锣炸开,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不耐烦,“就他妈那么点遣散费,早喝光了!老子在厂里干了半辈子,说不要就不要了?还他妈要脸来问老子要钱?滚!都滚!”伴随着一声闷响,像是搪瓷缸重重砸在桌上。 陈默把头埋得更低,几乎要缩进膝盖里。他知道那“一点遣散费”是什么。那是三个月前,父亲工作了二十年的滨海第三纺织机械厂宣告破产清算,所有像父亲这样没门路、没技术的老工人,一人领了八千块,就被彻底扫地出门。八千块,在泥塘巷似乎是个天文数字,可砸进父亲那无底洞般的酒瓶里,就像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,嗤啦一声就没了踪影。 争吵声拔高,又陡然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,那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声音。陈默的心猛地揪紧。他悄悄站起身,像只受惊的老鼠,贴着墙根溜到半开的窗边,往里窥视。 昏暗的灯光下,父亲陈建国赤红着脸,脖颈上青筋迸起,一手叉腰,一手还攥着个空了的劣质白酒瓶。地上果然躺着个瘪了的搪瓷缸,水渍混着茶叶渣蔓延开。母亲李秀兰佝偻着背,枯瘦的手死死按着胸口,咳得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呕出来,脸色纸一样灰败。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,袖口和领子都磨出了毛边,针脚细密的补丁一个叠着一个。 “咳…咳咳…建…建国…孩子上学…”母亲喘息着,每说一个字都像耗尽全身力气。 “上他妈什么学!”陈建国猛地挥手,空酒瓶差点砸到母亲身上,“读书?读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