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如今听说儿子受了伤,她倒像是松了口气,只关心“会不会出人命”
,确认没事后,便只想着“立功”
,“圣人夸奖”
。
就好像只要活着就好,伤不伤的,反倒在其次了。
可柳玉娘又想起平日的曹夫人。
李承勖被晋王逼着每日天不亮就去演武场,练得胳膊都抬不起来时,曹夫人会让人送去上好的伤药,夜里轻轻揉着他的肩背,眼底的心疼浓得化不开。
收拾行李那天,她把李承勖常穿的那件银线绣云纹的锦袍叠了又叠,眼眶红红的,却硬忍着没掉泪。
那些关切,也不像是假的。
她不由得在心里暗暗骂自己:又瞎琢磨什么?夫人疼郎君,宫里谁不知道?许是战事定了,心里松快,才没那么多愁绪吧。
她总是这样,心里像揣着个筛子,什么都要滤一遍,筛出些莫名其妙的怀疑来。
明明日子已经安稳了快三年,从当初那个跟着流民颠沛流离的小乞儿,到如今晋王府里被优待的侍女,该知足了。
可她夜里偶尔还是会做梦,梦见柳山人绝望的双眼,梦见漫天飞雪,梦见手里攥着的半块发霉的饼子,梦见那些饿极了的眼睛。
一睁眼,看见帐顶绣着的缠枝纹,才惊觉是在王宫里,可心口那点发紧的慌,要好半天才散。
她明明该是高兴的。
晋王赢了,太原城稳了,她们这些人的日子就能继续安稳下去。
李承勖立了功,回来就能更风光,大王也会更看重他。
这些都是好事,不是吗?
可她心里那点荒谬的念头总也压不下去。
这三年太平日子过下来,她才慢慢明白,哪里都一样。
曹夫人在乎李承勖的命,是因为他是世子;在乎他的功,是因为那能让他更稳地坐住世子的位置。
至于伤,只要不碍着这些,就都是小事。
柳玉娘低下头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蛐蛐笼的竹篾。
李承勖他要回来了。
一想到他,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,有点痒,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。
她也羡慕过。
羡慕他生在这样的人家,是晋王世子,将来要继承爵位的;羡慕他可以骑马射箭,可以去演武场挥斥方遒;羡慕他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自信,仿佛这世间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。
可她也见过他别的样子。
有回晋王大骂他废物,见他对着烛火发愣,眼底没了平日里的光彩,倒像是蒙着层灰,指尖捏着狼毫,指节都泛了白。
那一刻,她忽然觉得,原来他也不是永远都那么亮的。
那时候她心里没有失望,反倒有种奇异的亲近感。
好像隔着那些身份、那些光环,她窥见了一点和自己相似的东西——那种藏在光鲜底下的、不为人知的沉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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