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六五年的秋天,来得比往年更匆忙些。刚进十月,东北大地的风就带上了凛冽的棱角,刮过红星公社的打谷场,卷起一阵混合着泥土、干草和隐约猪粪味儿的尘烟。 打谷场此刻却是人头攒动,热闹非凡。主席台是用几张破旧课桌拼凑的,上面铺着洗得发白但依旧能看出“红星公社”字样的红布。一根竹竿挑着的大喇叭,正声嘶力竭地播放着《社会主义好》,激昂的旋律在空旷的田野上撞出回响,却似乎怎么也驱不散那浸入骨子里的寒意。 公社李主任,一个穿着半旧蓝色中山装、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,正对着裹了红布的麦克风,意气风发地讲话。他脸颊泛着红光,不知是冷的,还是激动的。 “社员同志们!伟大的领袖教导我们,‘自己动手,丰衣足食’!在我们公社党委的坚强领导下,在全体社员的共同努力下,我们的‘伙食改良成果展示会’,今天,胜利召开了!” 掌声稀稀拉拉,更多的是跺脚和呵手的声音。天儿太冷了。 廖奎就蹲在打谷场最边缘的角落,背靠着一个硕大的、废弃不用的石碾子。他缩着脖子,双手交叉插在袖筒里,那身打了补丁但浆洗得硬邦邦的深色棉袄棉裤,让他几乎与灰褐色的碾子融为一体。他个子高大,即使蹲着,也像半截铁塔,只是这铁塔此刻显得有些落寞。 他目光低垂,盯着地上几只忙忙碌碌搬运着比它们身体还大的虫子的蚂蚁,仿佛那才是世间最精彩的演出。 “……特别是我们公社食堂的同志们,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,创造性地利用玉米芯研磨成粉,混合革命野菜,制作出了‘忆苦思甜跃进窝头’!这不仅解决了粮食问题,更是对我们思想的一次深刻洗礼!这窝头,吃下去的是艰苦朴素,回味的是革命精神!” 李主任拿起一个黑黄相间、表面粗糙得能当磨刀石的窝头,高高举起,如同展示一件稀世珍宝。台下几个孩子的目光被吸引过去,咽了咽口水——倒不是馋的,是饿的。 廖奎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。玉米芯粉?那玩意儿喂猪,猪都得掂量掂量。他想起家里那口许久没开过荤腥的铁锅,胃里一阵空虚的抽搐。 “我们公社的形势,一片大好,而且越来越好!”李主...